靈糧文薈

Bread of Life Literature Collection
home >> 主題精選 >> 工作與生活

主題精選


字體大小:小 大

我的逆轉勝

我的手上銬著手銬,腳上套著腳鐐,但最引人注意的是那根連在腳鐐上長長的鐵鍊。我因為在獄中生病,必須住院,為了把我綁在病床上,腳上就掛著這樣幾尺長的鐵鍊。

 我的手上銬著手,腳上套著腳鐐,但最引人注意的是那根連在腳鐐上長長的鐵鍊。我因為在獄中生病,必須住院,為了把我綁在病床上,腳上就掛著這樣幾尺長的鐵鍊。長長的鎖鍊每走一步就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,我越走就越抬不起頭。在監獄被銬是一回事,到醫院這樣的公共場所又是另一回事;有人毫不避諱的用輕蔑的眼光瞪著你;有人把我當凶神惡煞,卻又管不住眼角好奇的瞄著。站在大廳中,心裡那個聲音強烈地衝撞著我:「劉允中!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!?」第一次,我無法控制地,眾目睽睽之下,眼淚當場飆出來。

然而最讓我不堪的,是看到爸爸出現在醫院。我很久沒有那麼近的看過他,他幾乎沒有來探視過我;雖然每次出庭他都會出現,我卻遠遠地,連正眼都不敢看他,我怕看到他面無表情的眼神。而現在,他站在我面前,他的眼眶竟是濕的。為什麼會這樣?他大約也發現自己的失態,低著頭,咕噥著:「在裡面好好待著,來再重頭開始。」他抬起頭,鼻頭是紅的,又丟下一句:「再從零開始。」我別過頭去,不單因為管不住的淚水,而是被這份遲來的父愛,完全擊潰。

我的悖逆

軍旅出身的父親,對我這個家中的長子,管教向來就毫不留情,我愛玩不愛讀書,若被他知道,一定一頓毒打,所以我只有一個感覺:他根本就不愛我。國中畢業唸五專的時候,我堅持要搬出去住,為的是離開這樣的家庭,和這樣的父親。不服管教、悖逆又任性的我,就像脫了韁的野馬,在外面沒多久,就學會打撞球、打麻將。當兵的時候,認識了一些道上的朋友,常常晚上出去,碰到看不順眼的店家,就喊打喊砸。退伍後和他們開酒店、賭場,還去包工地模板工來做,一心想賺很多錢,要建立屬於自己的家庭。

我一直很想建立一個幸福美滿的家,於是還沒結婚就先去買了房子,還買了整屋子的家具家電,把家佈置得很溫馨,但回到房子裡仍是一個人,感覺更寂寞。這就是我還沒有販毒以前的人生──渴慕有人愛卻找不到愛。

我的墮落

原本我吸食安非他命,後來改吸海洛因。海洛因的癮比安非他命可怕,吸的時候好舒服,根本無法工作,沒吸的時候,就想著要怎樣去找錢來買毒品,所以存款很快花得精光。吸毒的費用實在太龐大了,於是在朋友的慫恿下去販毒,他們不但教我怎麼做絕對不會抓到,還開始供應毒品。

我心想,一邊吸一邊賣,至少可以供給自己的需要,於是就開始販毒。

而在販毒的過程中,我越吸越多,我算了一下,吸毒一年花了七百多萬,平均一天要兩萬塊,可想而知我過的是怎麼樣的生活。不過,當時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其實很不錯,至少外表上我開賓士吃餐,出手闊綽,好不威風。不過這樣的好日子,只維持了兩年。有一次一個朋友跟我約在西螺交貨,原來他被抓後在警局把我供出來,警方故意約我交貨來個甕中抓鱉,所以我是以販毒的名義被起訴──這是重刑犯,不是死刑也是無期徒刑。沒想到我的一生就要這樣玩完,心裡很不甘心,而最可怕的是接下來要面對的戒毒。

我記憶深刻,剛關進去,足足有四十天無法睡覺,一下發冷一下發熱,全身有如千萬螞蟻在鑽,躺也不是坐也不是。如果可以,真想立刻撞牆結束生命。那時才明白毒品的可怕,若不是被朋友出賣,我想我不可能戒掉海洛因。最後我以販毒未遂的罪名,被判了八年刑期。

我的得救

在離家的這些年中,我很少和家人聯繫,直到我被抓了,家人才知道原來他們的兒子已經變成毒販,可想而知,父親氣得不曾來看我,所以我更確定他真的不在乎我。現在面對面的看到老父親濕潤的眼角,我剎時明白,他不是不愛我,他是不知道怎麼愛我,而我,原來也從來沒有真正愛過他。

這樣的我,開始用不一樣的心情去面對刑期。

當然還要面對自己這十幾年所荒廢的人生。我記得在監所第一次寫信,百多個字,竟有一百多個字不會寫,完全忘了怎麼寫,當時心裡真是沮喪,心想怎麼一個五專生,居然連一封信都寫不出來呢?於是我開始在獄中拼命借書來看。在雲林看守所時,有位計媽媽在獄中帶一個讀書會,我想多讀點書就參加。一開始總會唱些詩歌,那時官司還沒有定下來,我心裡很煩躁,但每回唱詩歌讓我心裡很安穩,因此就漸漸開始期待這樣的課程。計媽媽對我們說:「別人看你們是『犯人』『惡人』,但對我而言,你們沒有前面那個字,你們只是『人』。」這句話給我很大的震撼,在監獄裡我們不被尊重,甚至連名字都沒有,只一個號碼,計媽媽讓我覺得原來我還有尊嚴,原來還有人把我當人看。也因為計媽媽的關係,我對基督徒有很大的好感,後來我轉到台南監獄服刑時,計媽媽送了我一本聖經,我開始去看聖經。

我一開始就看舊約聖經,真的不太懂,很想知道答案,因為那時我也參加了更生團契在獄中的函授課程,就開始寫信跟志工通信,有問題就寫信去問他們。我寫一張信紙,他們常常一回就回個八張十張,讓我不但瞭解聖經,更能體會他們對我的關心。我也很羨慕那些基督徒,發現他們跟我的價值觀完全不一樣,我追求的是金錢和物質的滿足,表面上我走路有風,其實心裡很虛,空空的,他們常常說生命的改變,對我這個一生悖逆荒唐的人,也唯有澈底改變,才能讓我人生逆轉。

於是九十五年二月我在台南監獄受洗,成為基督徒。

我的重建

九十五年十一月,更生團契的總幹事黃明鎮牧師來看我,我再跟他提了一次,我想去讀神學院,他笑著問我煙戒了嗎?聽他這麼說,我心中覺得很不意思,因為他已經跟我說過,要上神學院要先戒煙,但是我卻仍然在抽煙。黃牧師跟我說:「你不戒煙,毒就戒不掉。」那天他為我按手禱告,求耶穌幫助我把煙戒掉。那是一次很深刻的經歷,因為從那天開始,我就從來沒有再抽過煙,抽了廿年的香煙,因為一個禱告就完全戒掉了。

這樣的經歷,我覺得是上帝特別愛我,就更喜歡讀經。漸漸地,脾氣和個性、價值觀和態度都有了很大的改變。

我的放下

  然而剛出獄的我,立刻就面對一些誘惑面臨在外面的繁華世界,我真的要去更生團契讀神學,簡簡單單過一生嗎?我真的願意放下一切可能的財富和享受嗎?我想到過去我販毒,錢財來得快卻也去得快,末了仍然是一無所有,留下的是在內心裡的空虛。然而,在我入監的這些年中,我讀經禱告,卻十分的滿足,這個以前從來沒有的感覺,讓我覺得我寧願什麼都沒有,就是要過一個新的生活,得到心裡真正的滿足和喜樂。

  所以出獄後,我便到更生團契準備唸神學院,不久來到花蓮信望愛少年學園,一邊讀書,一邊在這裡輔導一些青少年。

  雖說是輔導,我才剛從黑暗和破碎中出來,何德何能能輔導他們?但如果我看到他們一些偏差的行為,就會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他們,不要走上往監獄的路。這些孩子,很多是隔代教養,或是父母不在身邊的,也有些誤入歧途的青少年,被送來這裡交付管束,他們多半十分的聰明,如果你說的他不想做,再說一百遍都沒有用,所以常常只是陪伴,只是和他們一起生活,給他們一份愛,和一個家的感覺。

我的逆轉

  過去我脾氣火爆,一點小事就可以搞得天翻地覆;但是來到這裡,我只跟孩子發了一次脾氣。那次的發脾氣,讓我想到過去的我,對父母的管教從來不順服,所以我知道對這樣的孩子發飆,是一點意義都沒有。後來我對發脾氣這件事就更加的敏感,感謝主,那次以後到現在,我沒有再發過一次脾氣。

我雖然不常回家,但每星期一定會打電話回家,我會跟爸爸講話,多半是聊些生活上的瑣碎,他也很關心我的身體,頻頻要我照顧好自己。過去因為自己的無知和自大,不能明白父親的心,也經常刺傷母親而無所謂,害得一家人生活在彼此傷害之間,而我也失去家庭的溫暖和保護。如今,我不但體會到天上父親的愛,也擁有地上父親的愛,甚至可以學習做一個父親,去愛失去家庭溫暖的孩子,這真是十分奇妙啊,上帝接納過去破碎不堪的我,用以成就今天的我。我的人生因為上帝而逆轉勝!

(本文為張儀貞採訪整理  劉允中為更生學院學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