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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題精選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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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不見的眼睛 看得見的愛

郭安妮在黑暗中的富足

第一次看到安妮時,她穿著合身的洋裝,腳下是帶點高度的淑女鞋,染過的短髮下有一對別緻的耳環,與一般的時尚女性並無不同,若非手上拿著指杖,不仔細觀察,幾乎無法發覺她是看不見的。

 

(工作圖──在按摩的安妮)

 

和她談話是愉快的,覺得她是條理分明、喜樂開朗的人,絲毫沒有半點悲情和自憐的成份。不過,到了她的按摩工作室,室內的整齊清潔、高雅舒適才真讓人瞠目結舌,驚訝地說不出話來。「這……真的是妳和姊姊,妳們兩個看不見的人打點的?」安妮的雙胞胎姊姊和她一樣,都在卅幾歲那年,因為視網膜病變,退化為全盲。

說話節奏快又清脆的她,笑著說:「因為不是先天性的失明,對色彩和空間還有概念啦,除了用觸感,我們還會請別人形容,譬如說粉紅色,是淡粉、深粉或粉紫?一般的生活對我們都不是問題,明眼人可以做的,我們沒有一件不能做。」我相信,單從室內的陳設和整個氣氛,這裡的主人絕對是有品味有能力。

 

(圖:失去視力──在騎樓跌倒)

 

「剛開始只是晚上視力不佳,後來白天走在高高低低的騎樓很容易跌倒,有人從我前面來也看不到,本來醫生只說會慢慢退化,到老了就會看不見,想不到才卅多歲,我就完全看不到了。」她為我解釋了發病的經過,人生由彩色變為全黑,可想而知衝擊有多大!

安妮倒微微一笑地說:「還好啦,雖然有適應期,但因我從小被父親嚴格訓練,所以生活自理完全沒問題。」一句話輕描淡寫帶過,但提到童年,其實是充滿了苦澀。

 

(童年的圖:父打母,她和雙胞胎姊姊在棉被後面哭泣)

 

安妮的父親受日式教育,對孩子的要求格外高,從小她就要做許多小孩做不到的事,交待好的事做不好要挨打,功課掉到三名以外也是一頓打,但這些壓力她都能硬生生地承受。其實她最怕的不是這些………

「我不怕爸爸的要求,挨打也ok,但自從爸爸有外遇後,我就常常看到他打媽媽,每次這樣的情況發生時,我和姊姊都會躲在棉被裡哭,但又要小心觀察,若是情況失控,我們就要趕快去找救兵。」暴力的陰影,讓她小小的年紀,就常想著:人為什麼要活著?

 

(圖:抱著兩個兒子,捨不得)

 

「我從來沒有快樂過!」童年的回憶讓她的心情有些低落。

雖然不容易從她的眼神讀到情感,但泛紅的眼眶仍舊洩漏了她心裡的嘆息。家暴家庭長大的孩子,最不願意的就是重蹈父母的覆轍,不過安妮卻仍難逃這樣的命運。當自己的兒子告訴她:「你自從被爸爸打了以後,你的生命就是黑暗的,不快樂的。」她內心崩潰了,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快樂起來,因為她要給孩子一個快樂的媽媽,結果她連一個完整的家都無法給他們,而當時她又即將失去視力。

「我沒有一個快樂的理由。和丈夫離婚後,每一次把孩子六、日接回來,我常常看著他們到天亮,我捨不得睡,一直哭,因為我不知道哪一天我就會看不到他們,並且第二天還要把他們送回去,那是種分離的苦。」

那段期間,每到黃昏,她聞著隔壁人家煮飯的味道,一個人就坐著掉眼淚:「為什麼一生走來會這樣?我那麼努力想要站起來、想要快樂一點,但為什麼我不能?永遠都不知道那個快樂是什麼。」

 

(圖:有人為她禱告──一個年輕的姊妹,為她禱告,她流著淚)

 

挺起背脊,她知道她沒有軟弱的本錢,直到無法睡眠,也無法進食,才去看醫生,竟已是嚴重的憂鬱症。那天在候診時,和一位十分開朗的女孩聊起來,她說她是一位先天性憂鬱症的患者,三歲的時候,看見自己穿著白襪子就會哭,吃藥已經吃了廿多年了。

「可是妳看起來很開心啊!」安妮忍不住好奇地問她。

「我是因為信主後才那麼開心。」聽到基督教,安妮並非沒有感覺,很早就和信主的妹妹為信仰爭執,甚至為了信仰不同,兩人變得疏遠,但此時她心中卻好像看到一線曙光,所以當這位基督徒對她說:「我為妳禱告好不好?」她立刻接受。

 

(圖:花雨與開心的安妮)

 

「我是很能在外人面前控制情緒的,但她一為我禱告,我就開始放聲大哭,這樣的哭一直延續到我去教會,每次去每次哭,後來才明白這是一種醫治釋放,是上帝在清理我裡面的傷。」安妮就這樣成為基督徒。

之後雖然很多人會為她眼睛得醫治禱告,但她卻從來沒有為自己的視力禱告,為什麼?

「因為神已經把我一生所求的給我了,那就是喜樂。」安妮銀鈴般的聲音,輕快起來:「別人不知道我要什麼,我的上帝知道,祂知道我一直都在找那個喜樂的心。」

 

(圖:被神保抱──原本趴在桌上哭泣,滿臉淚水抬頭,耶穌正站在她身邊,手摸著她的頭。

 

有了信仰,安妮的路並非從此一帆風順,一個車禍讓她躺了三個月;後來子宮開刀,又發現她有自律神經失調的問題,開完刀就得了恐慌加重度憂鬱,無法休養,完全沒有原因地掉在很深的黑洞裡。

那是第一次,她向上帝抱怨:「我跟神吶喊說,我眼睛看不到就算了,我一輩子走那麼苦的路都算了,但祢為什麼還要這麼殘忍地對我?」她停下來,嘴角微揚,若有所思地說:「但,我聽到祂說:孩子,我愛妳!」

當下,她痛哭失聲,信主以來,她乖乖地聽上帝的話,以為就像對自己爸爸一樣,要乖才不會挨打,那次她才明白,她可以抱怨上帝,不會被懲罰,因為上帝的愛是沒有條件的。

 

(圖:失明的安妮,面前是極大的光)

 

「我很認真地吃藥,半年後竟然完全好了。這個病讓我對別人的痛苦,真正有了同理心,才有了關心的深度。」很難想像,這個行動不便的女子,除了工作,還把時間分給其他的人,目前除了感化院和監所,她還在萬華關心一些特殊的婦女。

我服事的這些人,特別能接納我,如果一個瞎子都能夠站起來,他們當然有希望啊。」真的,有時她都不需要說什麼,別人自然會豎起耳朵來聽。

用自己夠殘缺、夠破碎的生命來服事別人,這是安妮以前不曾想過的。仍然一無所有,仍然孤家寡人,但她不再對未來害怕,付出時也絕不猶豫:「信主的這十幾年,我經歷太多的恩典,我心裡的富足是別人無法瞭解的。」

我不懷疑,因為這顆幾經淬鍊的珍珠,在黑暗和夜裡,正散發著它獨特的光澤和美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