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群黑社會的人,把店裡鐵門拉下來,拿槍押住我,又把我綁起來,用高爾夫球桿把我打到臉裂開、頭也裂開,全身都是傷。不過我不怕,我這種人要是怕危險,早就死了。第二天,歹勢,就算頭受傷包了一大包,我一樣把我的鐵門打開,我不怕他來店裡開槍。
我的命是從垃圾桶撿回來的
朱文恕(加南汽車修理廠老闆)
這群黑社會的人,把店裡鐵門拉下來,拿槍押住我,又把我綁起來,用高爾夫球桿把我打到臉裂開、頭也裂開,全身都是傷。不過我不怕,我這種人要是怕危險,早就死了。第二天,歹勢,就算頭受傷包了一大包,我一樣把我的鐵門打開,我不怕他來店裡開槍。
其實我要去找傢伙很簡單,不要說一枝兩枝就是一整箱都沒問題;但是當時另外又出現一個人,這個人從早到晚都來,坐在店門口「保護」我,我就是有這種動機也沒這個機會……。
我從小愛打架,是那種不要命的爛打,長大後就有一個心態:出門要是打死了,死在路邊就死在路邊,若是沒死,這條命就算小費啦,所以我打起架來是天不怕地不怕。有一次我在憲兵營旁開槍,所有的縣警察出來包圍我,被圍打個半死,但是我比他們更狠,我嗆回去說:要不你就打死我,不然你走到哪我跟到哪!他們後來就把我以叛亂罪送到警備總部。當然要關啦,其實基本上我們在裡面也很好過,而且越關越大尾啦。
那時我在南部開賭場,每天下午三、四點起床後去場子巡巡,再去酒店找小姐喝酒,喝個四、五攤,喝完回家差不多也天亮,再睡到第二天下午。一天可以賺個一百萬,也可以這樣一天喝個一百萬。開賭場、討債、殺人也被殺,這就是我那時的生活,每天都這樣,這樣十幾年。有一天,我突然開始去想:我這樣活著,有什麼意思?
基本上我們這種人,沒有折舊率只有報廢率,我身邊的人不時被槍打死,或刀砍死,活到卅歲已經算很老了。所以我大概快卅歲的時候,看看自己還沒死的身軀,突然開始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。我記得那天也是三、四點準備要出門喝酒,就在打開衣櫥要拿衣服穿時,心裡有一個想法:我要離開,離開這個城市,到人找不到的地方去,去做什麼?不知道。那個想法太強烈,我根本也沒想太多,拿了件外套,又在口袋裡找到五、六萬塊,就到火車站,買了一張到台北的車票。一個人都沒有通知。
我這個人是這樣,決心去做的事,絕對做到底,所以離開南部後,從來沒有再回去,我就是要和過去斷得乾乾淨淨。到台北我也憑著這股血氣,跑去修車廠做學徒。廿八歲才去做學徒時,我心裡就已經有個想法:我要出來自己開修車廠,做老闆。所以我找了一個很厲害的師父跟他學手藝。我知道要讓他教我,一定要巴結他,所以一早我就買兩包煙,買兩包檳榔,還要買早點去給他吃,就是為了要學他的功夫。那時我一個月賺八千塊,每天早上買這些東西就去掉二百多塊,一個月差不多就六千塊,又加上房租五千塊,我自己還要抽煙還要吃飯,只好晚上又去開計程車,為了未來,過著和過去完全不一樣的生活。有時師父會故意找我麻煩,我手裡拿著螺絲起子真想給他扁下去,但都忍下來,一心一意就是要成功。兩年後,我真的自己出來開修車廠。
有一個牧師來我們店裡修車,我說我做事很有決心,他比我更厲害,常常跑來找我們,要我們信耶穌。其實我媽媽是基督徒,我也知道她一直在為我禱告,家裡只有她還不放棄我,所以對基督徒不會排斥。有一天,那個牧師送我們一捲錄音帶,我的合夥人看也沒看就把它丟到垃圾桶,我想人家也是好意,就撿起來放在車上聽,這一聽就很感動,以後就開始去教會,所以我常常調侃自己說,是上帝把我從垃圾桶撿回來!因為那捲錄音帶我回去教會,到現在十幾年。
這十幾年,也曾經有黑道來找我麻煩,把我打得半死,我要去找傢伙跟他們對幹是很簡單,但我的牧師跟我說:你既然把那個東西放下了,不要再拿起來。那次他為了「保護」我,堅持坐在店門口,陪我等黑道的人上門,我怎麼趕他都趕不走。我這種人很直,廿幾年在江湖打滾,人的心裡想什麼我猜得八九不離十,我在牧師身上只看到耶穌的愛,那個愛終於感化我。
現在我已經是老闆啦,心想應該要做一些不一樣的事。所以牧師叫我去給中輟生上些課,我就想好啊,因為我自己就是中輟生,最知道他們心裡的痛苦。後來我的店裡也請中輟生來做學徒,我心裡是想,如果這個孩子已經很壞了,你還不給他機會,他在外面不是更加要學壞?現在有許多青少年叫我文恕大哥,嘿,這比叫我「頭家」還讓我高興。
過去我滿手骯髒,上面沾滿血腥,如今我仍然兩手髒兮兮,但上面塗滿機油;過去我就是手掌被子彈穿過也不會掉一滴淚,現在我一想到自己的人生因為上帝而改變,鼻頭就會酸;原本早該躺在墳墓裡的我,如今對未來充滿了希望,因為我知道上帝會一路幫助我,永不嫌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