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進火車站的廁所,撲鼻而來一股廁所獨有的氣味,一個形容枯槁、穿著邋遢的年輕人,鬼祟地四面張望了一下,便迅速地把廁所的門關起來。唉,又是一個被毒品捆綁的生命,就像當年的自己……。
走進火車站的廁所,撲鼻而來一股廁所獨有的氣味,一個形容枯槁、穿著邋遢的年輕人,鬼祟地四面張望了一下,便迅速地把廁所的門關起來。唉,又是一個被毒品捆綁的生命,就像當年的自己……。
曾經有多少次,自己就如同剛才那個年輕人一樣。
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;如今的我,不但成為基督徒,也成為全時間事奉的傳道者。
往事歷歷在目
活著,是可悲的!
十五歲,退學成為中輟生,開始在賭場幫忙抽頭、當跑腿。
十七歲,因殺人進入少年觀護所,出來後成為黑社會老大身邊的小弟。
十九歲,開始販毒吸毒,從此毒品成為牢牢綑住雙腳的鎖鍊。
二十五歲,已經進出過三次監所,在監獄裡仍然被貼上頑劣份子的標籤。
十年,不算短,更何況是一個人正當累積知識和能量的精華歲月;因著懵懂和無知,錯以為做「老大」就是當「英雄」,卻不知道這是一條帶血帶淚的黑暗路,而毒品正是這條路上的毒蛇猛獸。
其實剛開始吸食毒品時並不好受,但兩次三次後就如同醉酒,明知不好受卻仍要喝,慾望來了或是失去理智時,就什麼都不顧了。
不想活?也不是沒試過。曾經注射過量的海洛因,結果沒有死;也曾經衝撞大卡車,仍然死不了。
其實不是真的想死,而是覺得自己這條命,很不值錢。
肝腸寸斷的愛
第二次被抓時,因搶奪、毀損、吸毒、販毒,而被戴上手銬腳鍊。
警察通知了家人,母親趕到分局時,看到我身上帶著傷痕,加上毒癮發作使整個人狼狽不堪,傷心欲絕的她,跪倒在我面前。
我無地自容,怎麼把自己的人生弄成這樣?傷害了母親和家人的心,也斷送了自己的前途。
那天晚上剛好是平安夜(
真平安的吸引
第一次和基督徒接觸是在獄中,透過廣播得知「基督教更生團契」的聚會,於是開始了第一次的聚會,後來也和更生團契的通信義工通信。
其實心裡並不把基督教信仰當作一回事,直到有一天,有位牧師講了一段話,他說:「你們看得出我有真實的平安和喜樂,我已經來這裡服事十多年了,要裝也裝不像,您們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有平安和喜樂?我有平安和喜樂是因為我心中有愛!這愛從天上來,這愛就是耶穌基督……」這些話,在我死湖般的心裡激起了陣陣漣漪。
無奈出獄後,因為仍離不開名利的誘惑,接受了朋友的安排,加入了地下錢莊成為小股東;錢是有了,生活也揮霍了,卻一點都無法改變我與人的關係,和那份強烈的空虛感;最後,又再次選擇了所熟悉的毒品來麻醉自己和逃避面對現實。
出獄才一年半,又一腳踏進通往監獄的列車,其中還因「案中案」,加判了三年有期徒刑,被釘了腳鐐長達六個多月,最後被送進嚴重違規的獨居牢房。
六個月孤獨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,心中充滿了悔恨與絕望。
關鍵的一封信
好不容易出了獨居牢房來到新單位,有一天遇到一位牧師,當他知道我的名字時,說:「原來你就是陳正修,你還有一封信在我那裡。大概是兩年前吧,那時候你出獄了,所以我回的信被退回,那封信我還保留到現在。」原來他就是黃明鎮牧師,上一回入監時,曾跟他通過信,但從未見過面。
隔週,黃牧師就把那封信交給我。
捧著那封信,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「感動」。
我跟他非親非故,還是一個人人憎惡、躲避的煙毒犯,他卻把我的信當作一回事,好好地保存著,而且保存了兩年;我因此開始參加黃牧師在「台北看守所」帶領的聚會。
一開始是帶著捧場的心態參加聚會,但我觀察到,這群人的確很不一樣:他們有內在的平安,是那麼地喜樂,而且他們的喜樂又是那麼的真實。
想起小時候何等羨
跟他們在一起,很難不去注意到一些改變:
有一個死刑犯信了主之後,不但能夠坦然面對死亡,還反過來安慰家人。當我看到他在死前還認真地把聖經讀了幾遍時,老實說我心裡好羨慕,雖然他境遇比我更慘,但他卻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。
有一次,看到一位長老因著一個受刑人悔改受洗而哭,我感動地流下眼淚,這大概就是愛吧!我心裡開始慢慢相信他們口中所說的──愛的力量。
新生命的開始
又一次受洗的日子到了,在牧師的詢問之下,被我邀請來參加聚會的房友竟然決志得比誰都快,而我還是礙於面子,拒絕了牧師的邀請。
那一夜回房之後,良心卻強烈地不安:因為我比誰都清楚,更生團契的志工老師們所付出的愛,不論我們對他們說什麼做什麼,他們都能笑臉以對。我心裡想,我信耶穌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呢?但他們卻說:「我們不求什麼,但求你在有愛的時候也願意分享給別人。因為神就是愛!」
往事歷歷在眼前閃過,所不同的是,以前認為理所當然的事,那天晚上全然改觀了:以前覺得加入黑社會,是體弱尋求幫助所致;偷、騙、搶是因為家裡窮;交女朋友是因為得不到家人的愛……,總之都是別人的錯。但是那晚,在上帝的聖靈光照之下,我看到自己罪孽深重,一面認罪,一面求上帝赦免,並且禱告願意接受耶穌成為救主。
隔天起床,精神特別好,感到肩頭和胸口長年壓著的大石頭不翼而飛了。當時有一個非常強烈的意念,要和黑社會劃清界線。
揮揮手說再見
受洗之後,思想意念漸漸變得越來越單純,聖經怎麼說,我就照著做。
聖經說要舉起禱告的手,我就每天一大早起來,坐在床頭,舉起雙手小聲的禱告。受刑人中有生病的、有需要的,我就為他們按手禱告,熱心傳福音,帶領人參加聚會。甚至有人為了怕我向他傳福音,而躲著不見我,還幫我取了很多綽號,像是:阿們、神父、牧師、教宗等。儘管如此,我仍然決定一生為主而活。
在獄中,我插班完成了國中補校的學業,也開始在監所上了很多信仰的函授課程,讓上帝用祂的話語(聖經)重新雕塑我。我不再主動寫信向親友尋求經濟上的援助,並且持續寫信向父親道歉認錯。
滿滿的幸福感
曾經以為自己失去了一切,人生毫無指望,然而神重新建造我、不撇棄我,如今我可以帶著神的愛幫助那些受傷的靈魂;甚至進到監所,幫助受刑人、更生人和中輟生!
那十年被自己所毀掉的人生,上帝加倍地補償了。原來人生的確有一條路,「靠著神」就可以重新來過。
現在的我,正被一種連外人都感受得到的幸福感圍繞著;我要向神獻上感恩:「感謝神賜給我溫暖的家庭──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女兒!」
(陳正修傳道是教會差派至花蓮從事監獄工作的宣教士,目前擔任花蓮縣監所的駐監傳道以及花蓮監獄男女戒治班專任老師。)